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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第四十章 偶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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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第四十章 偶遇

容姒自葛府出來, 又換了一輛馬車。兩輛馬車先後出了梧桐巷,一輛往北去朱雀大街,容姒所在的這輛則去了輔街後巷。

這裏人少, 是商鋪背面, 容姒找到對應的店面, 上前叩門。

應門的是一個小書童, 站在門邊脆生生道:“買書還請從前門進。”

容姒隔著幕籬笑了笑,將一物遞給書童:“煩請將此物轉交你們東家,請之一見。”

小書童楞了楞,拿著東西進了裏面,沒過一會兒便聞腳步匆匆,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開了門, 見到容姒神色莫辨,默了半晌方道:“先進來吧。”

穿過一小四方院就是容姒出宮那日買書的書肆, 書肆有兩層, 底下是鋪面,樓上則住了人。

老者領著容姒上樓,進了二樓的一間小書閣。閣中置了一張曲案,幾張蒲團, 案上溫著茶, 老者隨手提壺, 替容姒斟了一盞, 道:“坐吧。”

眼下再無旁人, 老者將容姒帶來的那本書置於案上, 藏青的書封, 正是如今大小書坊都不再拓印的《仁兄傳》。

“不知姑娘是何意?”

“此書是晚輩於這家書肆所買。”容姒開門見山道,“晚輩冒昧, 敢問老先生是建元八年禁書案的親歷者,還是天臨七年的親歷者?”

老者神色一頓:“為何這麽問?”

容姒道:“此書雖未入禁書之列,卻與當年的那本禁書內容相似。老先生在發現這件事後,特意吩咐不許再售賣拓印此書,可有此事?”

能發現此書端倪的,必定是看過《楚地英雄傳》之人,除了當年查抄此書的官員,就只有那兩樁禁書案的幸存者。

容姒在發現《仁兄傳》有異後,便讓長生關註著這家書肆,卻發現早在宮中還未有動作之前,這家書肆竟已不再售賣《仁兄傳》了。

老者抿了口茶,嘆道:“姑娘是從宮裏出來的吧。”

他雖未瞧見容姒真容,可也見過不少的官家小姐,氣度儀態莫有與眼前這位相較的,又能知曉宮中的消息,必然不是一般的貴人。

果然,即便未重蹈之前兩案的覆轍,只要此書出現,宮中就會有人暗中查訪。他一直等著人來,卻不想來的是一位姑娘。

老者道:“姑娘若想帶老夫回去問話,老夫一定配合,只是有一不情之請,還請姑娘保住這家書肆,更不要為難書肆中的其他人,他們並不知曉內情。”

容姒微微一楞,失笑道:“先生誤會了,我並不是要為難先生。只是想確認天臨七年之時先生是否在上京,對當年佞臣懷渚之死所知多少?”

老者一怔,不由重新審視起眼前之人來。

幕籬遮住了女客的面容,可聽其聲音,分明還是個年輕姑娘,又是從宮裏出來的,如何會問……那個人?

“先生放心,今日先生所說的話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,出了此門,我也絕不會再來尋老先生,無論先生是想繼續經營書肆還是離開,晚輩都能盡綿薄之力。”

閣中一時靜默,淡淡茶香隨著氤氳熱氣盤桓彌漫,恍惚間似聞一聲輕嘆:“姑娘問起那個人,是對他當年之死有所猜測了吧?”

看過當年那本禁書的幸存者,又有誰不產生幾分聯想呢?

“天臨七年時老夫就在上京,那時還是個舉子,白日在書肆裏幫工,夜裏溫書備考。六王作亂時城中也亂成了一片,後來聽聞懷將軍……懷渚率兵保駕,平息內亂,城中百姓還對他多有稱頌。”

“可是沒過多久,就傳出了懷渚謀反的消息,其妻更是在府中行巫蠱之術,詛咒先帝無後。先帝怒極,將懷渚的十大罪狀刻於佞臣碑上,判了懷渚淩遲,其妻斬首,懷氏其餘族人受絞刑,不過後來聽聞懷渚的妻子在行刑前,一頭撞死在了佞臣碑上。”

容姒聽得一怔,這些細節,宮中那些藏書都無有提及。

容姒又問:“那懷渚可有子嗣?”

“有。”老者道,“懷氏有一對雙生子。當年這對雙生子在上京城中亦十分有名,只因一胎雙生多為不詳,護國寺的高僧還曾為這二子批命,言這二子之間一福一禍,福禍難料。”

容姒心頭微動:“若這兩個孩子當年未滿十四歲,絞刑可改判為流刑,這兩人是否還可能活著?”

老者卻是搖頭:“死了,都死了。那年剛好有流寇作亂,綁架婦女,拐賣孩童,城中亦有不少人家丟了孩子,追查之中,那些被擄去的孩子被丟在了城外亂葬崗,那對雙生子亦在其中。”

“那時候,他們年歲幾何?”

“約莫……七八歲吧。”

容姒微微擰眉,她原本懷疑喻良臣會與佞臣懷渚有關,甚至就是那雙生子之一。可按年歲算,那雙生子即便幸存,也該有二十二三了,喻良臣如今不過二十,便是眼下瞧著差距不顯,幼童時期卻是分明,又如何瞞過喻府眾人?

難道是她想錯了,懷氏一門確實再無親緣存世?之前種種,皆是巧合麽?

容姒到歸元樓的時候都還在琢磨此事,直到秋禧掀了車簾,迎她下車。

原本的那輛馬車就停在歸元樓後院,容姒上了樓去,淳於星和舒菱兒就在樓上廂房之中,見她進來,忙道:“你怎的才來,我們茶都喝了半壺了!”

容姒帶了壇酒,笑道:“抱歉來晚了,喏,借花獻佛。”

淳於星目中一亮,立時抱著酒壇聞了聞,喜道:“是羅浮春!”

之前容姒派人去習涼行宮給容霄送些東西,行宮的官統領便托她的人帶來了這壇酒,特意叮囑是給淳於星留的。

“我看官束那小子對你倒很是上心。”

淳於星皺了皺鼻子,難得眼神閃躲:“他敢不上心。”

又從腰間摸出把銀鞘匕首來,按在桌上:“吶,這是給他的回禮。”

容姒失笑:“合著你們倆是把我當信差使。”

舒菱兒小聲道:“這哪是信差呀,分明就是紅娘。”

淳於星惱羞成怒,和舒菱兒鬧作一團,氣哼哼道:“待菱兒嫁人時,看我鬧不鬧你。”

容姒看著她們笑鬧,並不偏幫。舒菱兒一邊討饒,一邊轉移戰火道:“阿姒呢,阿姒想嫁什麽樣的人?”

容姒今年就要及笄,議親亦是早晚的事,淳於星和舒菱兒卻都有些發愁,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阿姒呢?

“我覺得那位喻編修倒很是不錯,模樣生得俊,學問也好。”

幾人相熟的也就只有一同入學文殊閣的那些伴讀,舒菱兒卻持不同意見:“那位晏公子也很不錯呀,瞧著溫文知禮,一看便是極好相處的。”

兩人分不出高下,又齊刷刷看向容姒:“阿姒喜歡什麽樣的?”

容姒微微一楞,她喜歡什麽樣的?

容姒想起夢中的那張小像,和進士游街那日捏著的那枝玉簪花,莫非夢中的她心之所向,就在今年的這批新科進士中麽?

容姒望向窗外,目光有些失焦。

這間廂房臨著後街,最是幽靜少人。只是連容姒這個東家也不知,這廂房原是整座茶樓最大的一間,多為文人們開辦詩會而設。

近年來大齊學風漸盛,不少貴女們也組了詩社,偶爾與男子們切磋討教,茶樓掌櫃便在廂房中立了一扇屏風,又在左右兩側掛上了巨幅山水,看著就像是兩個廂房,卻是左右互通。

兩廂的人互相不見彼此,依舊能交流無礙,是以容姒幾個說的每一句話,都清晰落入了隔壁兩人的耳中。

沈聽遙著實尷尬,今日難得碰上喻良臣休沐,他好說歹說拉了人來喝茶,沒想到茶樓的小二意外將人安排到了同一間廂房裏,待他們察覺時為時已晚,若鬧出動靜來反而不妙,只得一句話不說,被迫聽了會兒子墻角。

只是沒想到會聽得這般女兒家的心思,沈聽遙朝對面瞥去一眼,發現一直默默飲茶的喻良臣不知何時停了動作,目光微垂,指尖卻輕輕撫在茶盞邊沿。

他與喻良臣相交多年,自是知道他這般神態已是全神貫註,不由笑得幾分意味深長起來。

只聞隔壁有聲緩緩道:“我麽……大抵會喜歡在冬雪裏為我撐傘之人。”

撐傘之人?

喻良臣眸中微動。

容姒不知某人心底驟起波瀾,她想到的只是夢中那頂竹骨紙傘為她擋住了冰寒冷意,雖說不知夢中的她情系何人,但對現在的她來說,夢中的晏離終究是有幾分特別的。

只是如今的她,怕是不會再同夢中一般生出少女情思來,這一生能同容霄平安到老,已是極好。

“阿姒,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?”

容姒微微一怔,擡目見淳於星和舒菱兒皆瞧著自己,目露擔心。

“其實上次在驪山圍獵的時候我們便覺著你有心事了,只是後來獵場出了事,也沒尋著機會細細問你。”淳於星道,“你若有事,盡可同我和菱兒說,雖未必幫得上你,卻也總能幫你分擔一二。”

這次翰林院出事,雖上下緘口,但總有幾分風聲流出。淳於星和舒菱兒又在宮中作伴讀,容姒連著請了幾日的假,如何不叫她們擔心?

容姒有些意外,往日裏總覺得阿星的性子大大咧咧,菱兒則文靜靦腆,相處久了才知,原來一個粗重有細,一個也並非文弱怯懦,幾人相處,竟是分外合得來。

可宮中諸事上下牽連,這番詭譎雲湧又何必牽扯局外之人?故而容姒每每謀劃,都將諸事與這兩位好友分割開來,也從未在她們面前提起只言片語。

不想,她們竟早早有所察覺,不但沒有與她疏遠,甚至更近一步,願意與她同擔風雨。

容姒飲了口茶,只覺微燙的茶水滾入喉間,暖了心肺一片。

如此,她便也沒什麽好顧慮的,朋友之間,不正是相互需要麽?

“我確有一事需要人手,或許阿星能幫我。”

容姒簡單將與皇後、太子之間的幾樁事挑著說了,雖聽起來不過是寥寥數語,卻叫淳於星和舒菱兒皆瞪大了眼,聽得心驚肉跳。

誰能想到平日裏溫和有禮的太子、柔善寬和的皇後背地裏會是這番嘴臉?!容姒一人在宮中,雖有公主的尊貴,聖上的寵愛,可又何嘗不是水深火熱、如履薄冰!

“阿姒放心,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幫你辦好!”淳於星將胸脯拍得“砰砰”作響,雙目炯炯,大有為容姒大幹一場的架勢,容姒不由失笑。

舒菱兒則想得更深些,微微蹙眉:“父親同我說,皇後娘娘有意在我們之中為太子殿下選妃,這個節骨眼上,那位又是打的什麽主意?”

容姒垂眸道:“太子逐步接手政務,需要朝臣支持。”

當初太子、席鴦和二皇兄之間的事她並不打算插手,便也沒有過多關註,只知夢中的太子妃確為席鴦,想來菱兒與阿星當是沒有入宮的。

如此也好,容姒實在不希望她們與太子相關。

淳於星搖了搖頭:“左不過又是政治聯姻,可憐被選上的那人要一輩子待在宮裏,只關註一個人的喜怒哀樂,再不能游街縱馬,真真是要憋死了,更別提還是在那般心思深沈的二人身旁……”

“不過好在,那兩位鐵定是瞧不上我的。”淳於星想了想,又道,“反正我也瞧不上他們就是了。”

舒菱兒跟著點頭:“說什麽也不能被選上。”

她捏了捏新買的小紅馬掛件,她自然是無意東宮的,只是父親……以父親的性子,便是她未得入選,也會趁著她還在為阿姒當伴讀,搶先給她定下親事。

或許她能避開東宮的擇選,可她的親事又真能由得自己來選麽?

舒菱兒握緊了小紅馬,眼底微暗。

另一廂,沈聽遙險些驚掉了下巴,恨不能將雙耳堵起來!誰能想這幾個小姑娘竟這樣大膽,方才那些子話若較起真來,稱得上是大逆不道,又牽扯了皇室秘辛,聽得沈聽遙是坐立難安,如此,就更走不得了。

喻良臣則沈著眸,緩緩轉著手中茶盞,看著那茶水微微一漾,忽而他擡手圈在唇邊,清咳了一聲。

隔壁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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